一身虎血的武松踉踉跄跄从景阳冈下来,两个猎户见了,惊问:“你这是作甚?”
武松虽还有些惊魂未定,但开口仍带着几分得意:“适才冈上一只吊睛白额巨虎,吃我一顿拳脚……”
“打住打住——”猎户左右看看,问道:“冈上哪来什么老虎,客官你是外地人吧?”
武松一愣,心想这与本地外地有何相干,难道外地人就连老虎都不认得吗?
见武松一脸纳闷,两个猎户解释说:“遵知府老爷和知县老爷的令,本县再三告谕,本地向无老虎,胡言乱语者一律追究造谣生事之责。这个可万万开不得玩笑。”
武松恼了,大声说道:“你们不妨去冈上自看,到底何物,岂不一目了然!”
说话间,有人报了里正。里正是个花白胡子的老者,一双鼓鼓的金鱼眼,隔着镜片上上下下打量武松足有一刻钟,突然断喝一声:“你是何方刁民,到此造谣生事!我阳谷县青天白日,乾坤朗朗,何来甚么老虎?”
武松抗辩道:“老子亲眼所见,还与它搏斗了大半个时辰,难道这还能有错?”
里正喝问:“既如此说,那我问你:老虎属何目何科、有花纹几何、其吼声分贝几多?”见武松一脸蒙圈,里正更加振振有词了:“你说自己打的老虎,请问你可是打虎专业毕业、可有打虎资格证书,是否国家级打虎师?”
“打虎还要资格?老子的拳头就是资格!”武松扬了扬钵大的拳头。
旁人哄笑起来,说:“现在做什么不要资格!就连讨碗饭吃,少不得也要先看看你的执业资格证。不过看你这鸟模样,只怕外语这关就过不得的。”
武松心想:“这有打虎资格证者,不知是何等英雄样人物?”这时有人推出几个来,武松一看,不觉哑然失笑:这一个个形容猥琐、面如烟鬼,状同膏肓夫,其中一二身材还不如自己那卖炊饼的亲哥。
旁人怒道:“你笑甚,人家可写得一手好论文。还有一个是特聘的景阳冈学者,打虎学科带头人,享受朝廷特别津贴的!”
说话间,几个猎户已经抬得死虎下来。这一下,武松有了底气,奚落里正道:“早就听闻此虎已伤过往路人数十,为何你们硬说无虎,岂不祸害百姓!”
里正瞪眼怒斥:“此物是猫是狗是猴,岂是你一个区区流民所能断言!得请县里府里专家鉴定。没有官方结论之前就轻言虎者,皆为造谣生事。来人啦,将这厮绑了,送知县大老爷处!”
武松欲要反抗,哪里斗得过人多势众。这周遭人等,平素固然畏敌如虎又畏虎如鬼,但要论拿造谣生事者,可个个都是狐假虎威、一等一的好手。
当下拿了武松,来见县令。
县令倒是个和气之人,命人松绑,道:“看你打得好大一头野狗,也算一条汉子,何以当众喧哗、不顾大局呢?”
武松兀自不服:“在下明明打的是一头老虎,何以在大人看来就是一头野狗了?”
县令呵呵一笑,道:“是虎是狗,你我都说了不算。一是知府大人说了算,二是京都来的专家说了算。知府大人向来明察秋毫,早就告谕本地无虎,大可放心游玩,无需庸人自扰。你这咋咋呼呼,扰乱民心,非寻衅滋事而何如?”
“莫非那京都来的专家也不认得虎吗?”武松仍心有不甘。
县令一脸严肃道:“这个我可不便多嘴了。据说京都专家看了你打的那物之后,正在忙着赶写论文呢。”
武松一阵恍惚,自己也有些拿它不准了。想了想,又说:“不论是老虎还是野狗,那畜生伤人总是事实,而且我打了这么一只,不知道还有多少只潜伏于山岗,倘若不提醒告示,再伤几十几百,也是很有可能的。最起码,你们官府也得给猎户配上钢叉啥的才好啊!”
“此言差矣!”知县收起和蔼的表情,“如果人人都持钢叉木棍,我清河县还成何体统,叫往来商贾作何感想?”
武松心想,再多说也是无益,便要告退。
没想到县令又道:“看你一身酒气,怪不得衙役告你醉驾,这可是要打二十大棍的罪行。”
武松莫名其妙:“我只身一人上的山冈,又不曾骑驴跨马,何来醉驾之名?”
县令又恢复了呵呵的神态,递过来一张纸条,说:“有人作证你确有骑马。不过本官念你态度尚好,签了此状,就饶你去罢。”
武松接过纸条一看,原来是一张悔过书,上书:本人酒醉,误将野狗当作老虎,造成了不好的社会影响,自愿悔罪结状。
武松两眼一酸,颤巍巍地说道:“拿笔来……”